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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念乔送到声乐老师家里已经八点二十分了,程以哲掉头加速往名山路赶,一路将车开得飞快,惊得路旁黄包车纷纷避让,念卿忙道:“小心些,稍微迟到点也没事。”
“我的车技你放心。”
程以哲笑笑,从后视镜瞧着念卿,试探道,“我听说现在好点的私人声乐课,学费都蛮贵。”
念卿嗯了一声,“是,都按时薪收费。”
程以哲沉默了下,心中越发不是滋味,如今一般小康人家也未必念得起私人声乐课,念卿不过是个报馆小职员,薪水微薄,供了姐妹二人衣食还要供念乔求学,一人身兼两份工,辛苦可想而知。
“念乔是在教会女校吧?”
程以哲故作不经意地问,“学校里没有声乐课吗?”
“有是有,但念乔想考女子师范学院的音乐系,基础不够,只得多花点工夫。”
念卿亦随口笑答,并未透出半分辛苦感叹。
愈是轻描淡写,愈叫人听得心酸。
一对姐妹,年貌相差不到几年,妹妹似朝花彩蝶,无忧无虑,姐姐却这般辛苦忍耐,年纪轻轻便承担起生活重荷……程以哲无声叹了口气,装作突然想起,“对了,我有个表姐也在学声乐,家里请了老师,不如叫念乔和她一道学,相互也好有个伴。”
念卿默不作声,过了半晌才轻声道:“多谢程先生,这位老师教惯了,换人恐怕不适应呢。”
程以哲不再说话,闷声开车,两人俱是沉默下去。
经过路口时,另一辆车子横在岔路上,程以哲猛然一揿喇叭,按得嘟嘟声山响不绝。
念卿一惊,坐直身子,从后视镜里对上程以哲灼灼目光。
他直盯了她,终于脱口道:“念卿,为什么总是拒绝,难道每个人的好意都包藏了祸心?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扛得了多少?”
念卿脸色一僵,不知如何作答。
后面车子见他们不动,按响喇叭催促,程以哲心烦地踩下油门,一路疾驰,再不与念卿说话。
赶至名山路十号,刚好八点三十五分。
“这里?”
程以哲看了眼外面,狐疑地回头看向念卿——名山路十号的门牌下是一间店面堂皇的进出口商行。
念卿点头一笑,“是对面,我在这里下,走过去就好。”
对面一排高低错落的洋楼,红墙铁栏,高大的法国梧桐沿着巷子一路延伸,铁枝街灯透过浓绿深碧,将林荫后一栋栋红墙白窗的小楼映得格外精巧。
“原来是这里,送你到门口吧。”
程以哲恍然,这一带已算是富人街,沿巷子穿出去就是领馆区了,这里是洋人和新派人士喜欢扎堆的地方,往来聚居之人非富即贵。
念卿却执意在此下车,“人家是旧式家庭,对礼数看得重,若见男士送我过来,未免失礼。”
见她这样说,程以哲也只得作罢,开了车门扶她下来,“课要上多久?”
“两个钟点。”
念卿扯起围巾将脸庞遮住,朝他道了谢,转身低头便走。
“念卿……”
程以哲柔声唤住她,“晚上我来接你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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